就在赫尔佐格和邦达列夫交谈的过程中,一个护士忽然眼神呆滞的朝着建筑内走去,她顺着楼梯上行,来到了禁闭室的门口。
咔哒咔哒
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扭开了紧闭的大门,门口的灯光照进漆黑的室内,露出了里面的陈设。
一张简单的拘束床,一张桌子和一个手术台,床上的拘束衣里熟睡着一个雕塑般白静的金发女孩。
“好,我知道了,你走吧!”,虽然护士只是打开了门,但这个拘束衣里的身影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哐!
刚打开的大门又一次紧紧的闭合上了。
“邦达列夫今天来了,那么…晚上的地穴…”,娜杰塔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道,她扭动了两下身体,像是变魔术般的把自己的骨骼挤成了一股,蛇一样从拘束衣里解脱出来。
一脚踢开桌子,露出了一个直径约半米的漆黑地洞。
显然,这是娜杰塔半个月的劳动成果,那个来开门的护士是一个被言灵~催眠控制的家伙,她得到的要求就是在邦达列夫这个“莫斯科特使”到来的时候打开这扇门。
凌晨三点,整个黑天鹅港都在沉睡。
探照灯的光束把圆形光斑投在黑色的云层上,云层下矗立着青铜的列宁像,列宁像前站着前来瞻仰的人,狂风吹起他的呢子大衣。
邦达列夫少校没在温暖的客房里休息,却有兴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把自己暴露在风雪中瞻仰列宁铜像。这座铜像足有十米高,原本是站在黑色大理石底座上,伸手指向前方,似乎在指引革命道路。积雪超过两米厚,大理石底座已经看不见了,铜像的脚面也被积雪盖住了。铜像的位置有些奇怪,既不在黑天鹅港正中央也不是矗立在门前,而是在港口的背面。虽说从研究所到大学随处都能见到列宁像,不过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地方竖起这么高的一座铜像,还是显得有点夸张。
“你曾说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现在连你一手缔造的国家也要成为过去了,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我这样的人来瞻仰你的塑像。”邦达列夫仰望着列宁像,“所以还是现在就炸掉比较好一点。”
他按下手中的引爆器,短促沉闷的爆炸声后,积雪中的大理石底座被炸毁了,列宁铜像斜斜地插在雪地里。这种微声暴雷的动静很小,不出几步就被风声掩盖了。黑天鹅港的警戒不可谓不严密,但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极度的严寒,这样的夜晚在外面站上十几分钟就会导致严重的冻伤,因为暴风雪的缘故能见度只有不到五米,士兵们没有想到还有人敢在外面活动,他们忽略了邦达列夫对严寒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受力。
邦达列夫往爆破后的雪洞里看了一眼,看见了黑色的生铁地基。数百吨生铁被填入地面,作为列宁像的地基。邦达列夫跳进雪洞,打开战术手电,在生铁地基上找到了一扇严丝合缝的铁门,就像一个铁块嵌入地基中,边缘铸有红五星和部队番号。邦达列夫把电平衡仪的两极插入铁门上下的缝里,指针完全没有跳动,这说明这扇铁门达到了绝对的电平衡,门后没有任何电线或者电子设备。
“果然是机械密码锁。”邦达列夫嘟囔。
没有安装电子设备并不说明这扇门是安全的,相反它是致命的。它使用的是古老的机械密码锁,这种锁的结构类似钟表,纯机械传动,它不会报警但会爆炸,门的夹层里填有数百公斤精制火药,这种火药几百年也不会变质。沙皇的墓穴中就用过这种门,能把盗墓贼和墓道一起炸得粉碎。因为它被合上的时候本来就不准备再度打开。
邦达列夫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复制钥匙,深呼吸,活动手腕。复制钥匙和原版多少有点差别,失败的话他就会和列宁铜像一起飞上天空。他插入钥匙,同时准确地转动门上的密码盘。他曾数千次地练习这套动作,如今在睡梦中也能完成得分毫不差。钥匙转动了,密码盘里似乎有“啪”的一声响,邦达列夫用力推铁门。门没开,邦达列夫也没有飞上天,铁门好像锈死在门框里了。
邦达列夫纳闷地挠挠头,从工具包中取出微型焊枪,用火焰灼烧钥匙柄。对一扇填了几百公斤火药的门用火,危险程度不亚于坐在油井喷口上抽雪茄。可邦达列夫低低地哼着歌,完全不以为意。锁孔里传来了轻微的发条声,复杂的机械系统开始转动,十二根锁舌缓缓收回,铁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弹开了一道细缝。邦达列夫得意地笑笑,跟他预料的一样,开锁程序没错,问题出在锁里的润滑油。这种传统工艺是用牛油润滑,就像哨兵打火机里的煤油那样容易冻住。
门缝中涌出冰冷的气流,气流吹出响亮的哨音,邦达列夫用手试了试气流的温度,连他都狠狠地打了个寒噤。
“真像是地狱最深处吹来的风啊。”他抽出马卡洛夫手枪,跳进了铁门下黑色的空间。
铁门下方是一条漆黑的隧道,隧道的四壁都是坚硬的冻土,邦达列夫试着用枪柄去敲,居然冒出了火星。黑天鹅港坐落在永久冻土层上,土层中的水几百万年不曾融化,最后这种土壤比混凝土都坚硬,可以想见当年开凿这条隧道的艰难。隧道通往冻土层的深处,手电筒的光照过去,只看到一级级的铁梯往下方延伸。
邦达列夫在顶壁上找到了凿刻的字迹:“1923年6月12日,抵达这里。”
他沿着隧道摸索了不到100米,又找到了新的字迹:“1936年6月30日,抵达这里。”
开凿这条通道的历史可以上溯到1923年,以那时的技术力量,挖掘者花了足足13年才前进了不到100米。
邦达列夫继续向下摸索。隧道极其曲折,还有数不清的岔道,但邦达列夫手中握有一份工程地图,地图指引着他正确的道路。隧道就像一株分叉的藤蔓,加起来的长度极其惊人,有时往偏东的方向挖掘了几十米之后意识到不对,又返回来从中段向另一个方向开挖。有时为了绕开岩石,他们必须绕道,绕开一块巨石要花几年时间。在那个年代还没有重型机械,挖掘者的工具只能是烧油的机械镐和铁凿,就靠着这些原始工具,他们年复一年地推进,把人生葬送在冻土层里,他们在找什么?
往后的隧道壁渐渐光滑起来,显然是挖掘者换用了新型工具,应该是电动的金刚钻机。邦达列夫找到了新的字迹:“1951年9月19日,抵达这里。近卫步兵13师,工兵团。”
近卫步兵13师是卫戍莫斯科的精锐,它的工兵团当然也是最精英的工兵团。这样一支王牌部队居然从莫斯科调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继续这场持续了几十年的挖掘工程。
“1953年4月27日,抵达这里,副团长维赫里牺牲在这里。近卫步兵13师,工兵团。”这段话的旁边是维赫里副团长的红五星帽徽。
“1956年5月9日,抵达这里。不知这条道路最终通向哪里,也许是坟墓,也许是地狱,但无论如何不会是美好的东西。”
“1961年4月13日,抵达这里。神保佑我们,千万不要由我们的手打开那扇门,那一定是被诅咒的。”
显然工兵们预感到某种危机就在前面,所以才会求助于神,在那个年代,这种思想如果被党支部书记知道了,大概会被当作污点记入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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